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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天下午,老庆从金蔷薇茶屋出来,走上银锭桥,忽见一辆“胡同游”三轮车驶上桥头,一阵风袭来,香气扑鼻,一个珠光宝气的贵妇仰卧车上,身穿黄锻旗袍,涂脂抹粉,戴着一副墨镜。风掀动她的风帽,飘落于地。

老庆拾起风帽,叫道:“那位太太的帽子掉了。”

三轮车夫停下车,老庆举着浅黄色风帽来到贵妇面前。

“您的帽子。”

贵妇摘下墨镜,目不转睛地望着老庆,老庆见她如此全神贯注,有些不太自然。

“你是……”贵妇迟疑着打量着他。

老庆见这贵妇实在陌生,她三十多岁,厚厚的脂粉盖住了脸颊,两颗明亮的眸子闪烁其中,金耳环摇摇欲坠,金色的头发在风中摇曳。

“你是……老庆?”她的目光中充满了期待。

“我不认识您……”老庆有些茫然。

“家住东单喜鹊胡同10号大院……”

“你是?……”老庆睁大了眼睛。

“我是你的邻居,汪霞呀!”贵妇兴奋地跳下车。

汪霞?就是那个玩皮的小伙伴,那个梳着一对小刷子的小姑娘,当年她不是到美国继承亲戚的遗产去了吗,20多年了,不见音讯。

“我可认识你,你不是那股劲儿,原型没变,哈,老庆!”汪霞激动地攥住老庆的手。

“汪霞,真的是你?你的变化太大了。”

老庆有不知所措。

“你爸爸妈妈好吗?”

“好,好,他们都已经退休了。”

汪霞**吁吁地说:“我现在到中国发展,今年三月来北京后一直在找你,可是那个旧宅院已经拆迁了,那个胡同已剩下一个尾巴,好想你呀!走,上车,咱们旧地重游。”

汪霞不由分说,拽着老庆上了三轮车,汪霞对车夫说:“去东单,土地庙下坡……”

一路上,汪霞激动万分,谈笑风生。老庆如堕五里雾中,就像一个木偶,听汪霞眉飞色舞地说话。

原来汪霞当年到了美国纽约,继承了她叔叔的一大笔遗产,成为船王,又在唐人街开了一家很大的中国餐馆,生意做得十分红火。老庆听了不由感叹:老天爷专扶顺风船,汪霞西去,一路顺风,买卖兴隆通四海。自己是黄鼠狼专咬病鸭子,逆风千里。

汪霞问:“老庆,你现在在干什么?”

老庆回答:“卖文为生。”

汪霞说:“别着急,你会有事做。”

老庆笑道:“我不是阿斗,扶不起来的天子。”

汪霞不由捶了老庆:“你还是那么调侃,要真是天子这胚子,还真不错呢。老庆,成家了吗?”

老庆叹了一口气,“成了又离了。”

汪霞道:“好,来去自由。”

老庆问:“你呢?”

汪霞道:“我喜欢一个人,无拘无束,女人只要有事业就很满足了。我整天忙忙碌碌,顾不上那么多。”

老庆道:“追你的帅哥肯定不少。”

汪霞道:“但我都觉得他们不怀好意,是奔着我的财产来的,在美国哪里有那么多的风花雪夜,有的只是残酷的竟争,尽情的享受。”

三轮车驶进西裱褙胡同,来到一片工地。

汪霞跳下车,感叹道:“黄鹤一去不复返,白云千载空悠悠,拆了,全拆了,落了个茫茫大地真干净!”

老庆道:“你还记得不少诗词。”

汪霞道:“我虽然入了美国藉,但是不会忘记生我育我的祖国,我在闲暇之时总喜欢翻看中国的古典文学,特别是喜欢背诵朗读宋词。对,老庆,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朗诵诗歌。”

老庆憨憨地笑道:“我就是诗人。”

汪霞摸了一下老庆的脑壳,“原来你已经是大诗人了,出诗集了吗?”

老庆摇摇头,“没有,卖不动,人家出版社不给出,只能自费出版。”

“写了多少首了?”

“一百多首,代表作是《我的心》。”

“那我资助你出版,大概需要多少钱?”

老庆见汪霞认真的样子,从心里感到甜蜜,说:“咱们多年没见面,哪能让你出钱。”

汪霞说:“诗人哪有不出诗集的,到底需要多少钱?”

老庆说:“印个一千册,有5万就够了。”

汪霞远远地望在废墟中孤零零的一棵老枣树,枝干挺拔,正什秋景,绿匝匝之中挂满了红色的果实。

汪霞感叹地说:“老庆,还认得吗?当年你带着我上房摘枣,你穿个大背心,把枣搁进前胸,结果让洋辣子把你咬得火辣辣地疼。”

老庆的脸上露出笑容,说:“汪霞,你还记得这段故事。我记得,上房时,我胆小不慑上去,你说你得天独厚上。你先攀了上去,然后让我搂着你上房。你当时穿着一个大裤衩子,我一拽,不小心拽下你的大裤衩,结果露出一个小圆屁股,就像是只大蜜桃!……”

汪霞听了,哈哈大笑,笑得前仰后合,差点岔过气去。

“老庆,你还是这么幽默,这么调侃,笑死我了。”

汪霞从皮包里掏出手机,吩咐司机把车开来,然后来到枣树前,深情脉脉地望着树上的红枣。

“这些枣长得多好,风景依旧。”她自言自语,然后叫过一个施工的工人,塞给他10元钱,让他摇动枣树。

红枣飘洒一地。

汪霞拾起一大捧红枣,来到一个水龙头前,拧开龙头,用水洗了红枣。

“老庆,来,吃几个,这是家乡的枣啊!”

老庆吃了两颗,只觉甜到心里。

老庆问:“汪霞,你妈妈好吗?”

“她老人家在两年前去世了,是在美国我的家里。她在草坪的躺椅上静静地离开了人世,没有任何痛苦,十分安祥。人,悄悄地来到人世,又悄悄地离开人世,这就是生命的规律。赤条条一生无牵挂。”

老庆说:“老人家一生不容易,你父亲去世早,好拉扯你和你的哥哥生活,不容易呀!你哥哥在哪儿?”

“他去加拿大渥太华定居了,子孙满堂,他是我母亲的前夫生的。”

老庆吐了一口枣皮儿,说:“我记得他小时候特别淘气,你妈妈狠是操心。他喜欢用石块砸邻居的玻璃。有一次,他砸了我家的玻璃,每到这时候,你妈妈总是揪着他的小鸡鸡到我家认错儿,你哥哥也不知疼不疼?”

汪霞又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老庆呀,老庆,你总是记得这些黄段子,你换个题目好不好?”

老庆笑道:“你也知道黄段子,在美国有没有黄段子?”

汪霞说:“世界上还是通用,有人的地方就有黄段子。”

老庆道:“美国都有什么黄段了?我还是头一回听说。”

汪霞略一沉吟,脱口说道:“我说一个,世间有三种女人不能娶,第一种是电梯小姐,她老是问你要上要下。第二种是售小姐,她老是要你挤进来点。第三种是编辑小姐,她总是要你来稿(搞)。”

老庆摇摇头道:“汪霞,美国的黄段子比中国差远了。他们建国的时间还是短,中国都五千多年文明史了,美国才二百多年。我说一个,一名男人犯了强奸罪,被打得屁滚尿流。晚上昏昏睡去,忽然梦见自己的‘小弟弟’与臀部相见。臀部骂道:‘舒服的是你,闯祸的也是你,为什么挨打的是我?’‘小弟弟’嘻皮笑脸地说:‘这是什么话儿?我只不过在那里张望,是你在后头锰力一撞,才把我给撞进去的,当然是你受罚。’”

汪霞笑道:“还是中国的黄段子厉害。”

老庆看到一辆宝马骄车疾驶而来,扬起一片黄尘,在离汪霞几米处嘎然而止。轿车的司机下来,对汪霞说:“汪总,我到了。”

汪霞招呼老庆上车,轿车湍着长安街向东驶去。

汪霞对老庆说:“今晚我请你吃西餐,咱们到星期五西餐厅。”

老庆一听汪霞请自己吃西餐,不由心花怒放,这几天他肚子里正有点素,西餐也几个月没有光顾了。

老庆问汪霞:“你现在住在哪儿?”

汪霞望着飞驰而过的车流人流和周围的景物,她正沉浸在喜悦之中。

“我住在碧丽花园,在燕莎那边。北京变化实在太大了,绿化也不错,大楼起来不少,马路也开阔多了。就是人多车多,倒是不寂寞。”

汪霞望着国贸大厦,欣赏着背后的蓝天白云,心里有说不出来的惬意。

从国贸大厦住北一拐,在星期五西餐厅前停下来。

汪霞拉着老庆进入星期五西餐厅,上了二楼。

一位服务小姐问:“吸烟吗?”

老庆点点头。

汪霞说:“今天不吸了吧,我最怕烟味。”

老庆点点头。

汪霞说:“多喝点啤酒,烟瘾就不犯了。”

二人拣了一个僻静处坐下来。

老庆闻到一股股牛排的味道,觉得非常亲切。

汪霞要了两个美国牛排,一盘沙拉,一个烹大虾,两碗俄罗斯红薯汤,一碗意大利牛肉面,两大扎黑啤。

服务小姐依次端上菜肴,汪霞与老庆对饮,十分快乐。

汪霞问老庆:“老庆,你说我在中国投资什么才能挣大钱?”

老庆想到金蔷薇文化沙龙,于是说:“改造一个金蔷薇大厦,重点发展文化产业,组合人才资源,做到人尽其才,才尽其利。”

“为什么叫金蔷薇大厦?”

老庆就把金蔷薇文化沙龙的来龙去脉,雨亭、飞天、黄秋水等人的业绩细细叙说一遍。

汪霞在美国就听说过诗人飞天、黄秋水,也听说过黄秋水与伊人传奇般的爱情经历,她对金蔷薇文化沙龙甚感兴趣。

汪霞说:“市场的竟争说到底是人才的竟争,毛**当年也说:‘世界上只要有了人,什么人间奇迹也可以创造出来。’这个沙在绘图仪得好,它既能以聚集人才和气,又能穿针引钱,实现人才资源的整合。这个沙龙应当办成中国最大的文化沙龙,把才子佳人都吸收进来的,既有名星、影星、歌星、名作家、名画家,又有名记者名律师、著名企业家,智商高,人品正,才学丰,资源多,这可是个宝库。”

老庆说:“真是满园春色关不住,支支红杏出墙来。”

汪霞说:“到时候可以请一些国际文化交流,设坛讲学,互通有无,沟通信息,造福人类。老庆,你云过巴黎吗?”

老庆摇摇头,苦笑了一下:“我连朝鲜、越南也没去过。当年到了海拉尔,想到俄罗斯边贸城市看看,结果身份证丢了,也没去成;就是到呼伦贝尔大草原转了一圈,我想那儿离蒙古近,就等于到蒙古大草原。”

汪霞把半截大虾塞进嘴里,‘咕嘟嘟’喝了一大口黑啤。

“巴黎是世界文明的发源地之一,巴黎圣母院、塞纳河、凯旋门、旺多姆圆柱,这些名胜古迹,应有尽有,你应该去看一看,到时候我请你看一看。”

老庆住了叉子,为难的说:“我口袋可没有那么多钱,旅游一趟需要一二万。”

汪霞说:“我请你去,让法国总统希拉里接见你,接见一个中国民间文化领袖。”

老庆笑了,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。老庆其实不怎么刷牙,每早一次,也是对付,用个烂牙刷,往嘴里,左掏掏,右掏掏,就算完事。他是天生的牙白,牙齿长得整齐。

“老庆,我喜欢你的牙齿,白得像象牙。”

老庆笑笑,“象牙?那是经过加工的,原始的象牙不一定那么白。”

汪霞两只眼睛笑成一条缝,“老庆,你真可爱,拿起针当捧槌。”

老庆仔细端详着汪霞,说:“汪霞,我觉得你跟小时候就像是两个人,我记得你小时候,十分瘦小,又黑又瘦,两只眼睛又黑又亮,就像一对水银。说话时挺神气,一对小刷子高高地翘着,像要翘到天上去,胸脯平平的,就像小搓板。”

汪霞说:“都是吃那些乌龟忘八蛋吃的,身体吃胖了,被大西洋的风一吹吹白了,**是垫起来的。”

老庆说:“美国人也讲究美容?”

汪霞点点头:“当然,爱美之心,人人有之。”

老庆又喝了一会儿,指着汪霞说:“汪霞,你怎么变了两个人?是双胞胎吗?”

汪霞说:“老庆,你喝高了,这么一会儿苜功夫,喝了三大扎。”

老庆摆摆手说:“没高,没高,远亲不如近邻,二十多年的法小,见面高兴,高兴!服务员,服务员!”

一个女服务员应声而来。

“再来两扎!”老庆朗声叫道。

“没关系,汪……霞,今晚这钱我来付,别看我兜里就有200多张大毛票,可我有存折,到银行的取款机里取,这小卡一插进去,这钱就来了!”老庆从钱包里帛出一个储蓄卡,摇晃着。

老庆摇晃着站起来,用手做了一个手枪的动作。“汪霞,你老实坦白,你是不是那边过来的?”

汪霞说:“老庆,你喝多了,坐下来。”

“我没多,没多心,你就是那边派过来的梅花党,美国中央情报局,还是布什总统,你是多面间谍。二十多年不见,你突然出现在我的身边,你冒充美国的富婆……”老庆继续摇晃着。手里托起大扎“咕嘟嘟”又喝了半扎。

汪霞有些不悦,但是忍住了。她望了望四模周人们都在各自就餐,没有人注意到他们,旁边一对情侣,情感依依,正沉浸在对视的幸福之中。

汪霞叫过一个服务员,问:“你们这儿有醒酒药吗?”

服务员摇摇头。

汪霞走到老庆旁边,掏出手绢擦试着老庆下巴的酒渍。

老庆一把推开她,哈哈笑道:“汪霞,你这个梅花党的联络员,想用美人计来勾引我,你的接头信物,那只绣花鞋呢?梅花欢喜漫天雪,冻死苍蝇未足奇!我就是一只苍蝇,可爱的小精灵,我不怕冻死!冻死我又有什么稀罕?一只苍蝇倒下去,千万只苍蝇站起来!野火烧不尽,春风吹又生。……”

汪霞哄老庆道:“老庆,咱们还是不做苍蝇,还是做梅花吧。”

“梅花,梅花有什么了不起?它不敢在春天开,怕跟百花斗妍;不好在夏天开,不敢跟莲花比美;不敢在秋天开,不敢跟菊花比清洁;它偏偏躲到冬天开。冬天,冬天,百花都凋零了,白茫茫一片,它只有躲在冬天哭泣。哭泣,哭泣,可哭泣!啊,汪霞,你不是梅花,也不是苍蝇,你是一处片早霞,升起来给人间光明,给人间温暖,你升起来是一片火焰,落下时是一摊鲜血,啊,一大摊鲜血!红得让人睁不开眼睛,红得让百花羞怯,红得让老庆心跳!老庆已经不是从前的老庆了,他长大了,他长出了胡须,长出了毛毛……”

汪霞生怕老庆醉后生丑,连忙付了钱,把他推进车里。

老庆倚在汪霞的肩头,轿车向北驰去。

汪霞心绪有些凌乱,只觉老庆头一歪,一股秽物喷洒在汪霞身上。

汪霞慌忙推开老庆,让他斜倚在玻璃上,然后掏出手绢拼命地擦着,并拿出一瓶法国香水悄悄洒在车厢内。

“汪总,去哪儿?”司机问道。

“碧丽花园,”汪霞头也没抬,小声地说道。

碧丽花园是北京东北一座华丽的公寓,天已大黑,轿车在碧丽花园前停下来,汪霞费力地扶出老庆。

“汪总,我来帮你。”司机走过来。

“不用了,你先回去休息,等我的电话。”汪霞说完扶老庆进了电梯。

老庆醉得不醒人事,汪霞扶着他出了电梯走进自己的房间,把他轻轻放在床上。然后拿过一个热毛巾擦去他身上的秽物,又在屋里喷了些法国香水。

香水漫漫散开,屋内弥漫着温馨的香气。

老庆静静地躺在宽大的床上,均匀地呼吸着。

汪霞脱去他的一双皮鞋,只觉一肌异味扑鼻而来。汪霞闻到这种异味,不介琐有嗔怪,反而“噗哧”一声笑了。

她想起少时的一幕情景:

那是汪霞9岁时,赤日炎炎的中午,老庆到汪霞的窗前唤她。

“汪霞。”

“老庆,做什么?”汪霞一骨碌从床上跃起来。

老庆隔着窗户笑道:“汪霞,我看见你的小**了,平平的。”

汪霞一低头,原来天太热,她仅穿着一个大花裤衩。

汪霞叫了一声:“讨厌!”慌忙穿上背心和短衬,一溜烟出了门。

老庆牵着汪霞的手来到后院,窜上了房。

老庆摘枣,汪霞装枣,一忽儿装了一书包。由于上回老庆把枣藏在背民心里,洋辣子刺痛了他的小胸脯。

尖尖的戈枣,泛着光亮;红红的圆枣,红得耀眼。

“差不多了,老庆,够吃的了。”汪霞招呼着老庆。

老庆一屁股坐在房顶上。

汪霞道:“这里太热,找个树荫。”

汪霞牵着老庆的手来到一片枣林下面,正好有个墙垛。

两个人坐下来。

“汪霞,靠着我。”老庆虚着双眼,美美地打了一个哈欠。

“美的你!”汪霞价值在他身边,掏出书包里枣吃起来。

“谁在房上呢?”房里传出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。

老庆爬起身,从房顶凸起的一角玻璃往外一望,只见北屋的胖刘婶正撅着一个大白屁股蹲在那里。

老庆小声对汪霞说:“坏了,这是咱院的茅房,胖婶正在那儿蹲坑呢!看你找的这个地方,我说怎么这么大的味呢!”

汪霞平时最怕胖刘婶,她说话大嗓门,放屁如雷,夜里打呼噜,左邻右舍都听得见。

汪暇中着老庆接连越过两个屋顶,来到一个平台上。

两个人相倚着坐下来。对面是一株桑树,旁边有一株古槐,知了不停地鸣叫。

汪霞指着一个个由细丝牵着的小绿虫叫道:“吊死鬼,老庆,你怕吗?”

老庆瞟了它们一眼,满不在乎地说:“我才不怕呢!它们都是小动物。”

汪霞说:“老庆……”

老庆说:“我还没老呢,等我七老八十时你再叫我老庆行不行!无才十一岁。”

汪霞说:“就叫小庆,小小庆。”

汪霞痴迷地望着无云的天空,说:“人不老有多好,我妈妈年轻时可漂亮啦,大粗辫子又黑又亮,能够着屁股,我见过她那时照片,可是现在她发胖了。”

老庆把一个枣核吐出来,说:“你妈还不算老,我奶奶才能算老,她的头发都白了,像一处,走路要用龙头拐,把龙须都磨没了,龙头成了秃顶,她走路这样……”

老庆学着奶奶走路的样子。

汪霞忍俊不住,笑得前仰后合。

汪霞问:“小小庆,人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吗?”

老庆点点头:“人死了,埋在地下,慢慢就腐烂了。如果烧了,就化成一股烟没了,无影无踪。我想,人就是这么简单。”

汪霞说:“我们班同学说,别的星球也有人,火星上可能就有人。”

老庆说:“你说的是外星人,也可能是三头六臂,也可能是长着翅膀。反正有空气,有水,就可能有人。”

汪霞说:“人都是猴子变的,现在的猴子能变成人吗?”

老庆沉吟了一下,把年轻涕涂在房顶上,说:“语文老师说,主要是时代不同了,环境变化了,现在的猴子变不了人了。”

汪霞说:“我听老师讲,历史上也有女人统治整个世界的时候。”

“那叫母系社会,女人是国王,男人听女人的调遣,但这时代永远过去了。”

“你胡说!谁说这个时代永远过去了,我就是国王!”

“你?”老庆讥讽地看了她一眼。“谁叫你蹲着撒尿的!”

“我也能站着撒尿!”汪霞说着站起来,掀起大裤衩,一股热流顺着她的腿哗哗淌下来。

老庆看呆了,他脱下鞋,一股异味扑年轻而来……“臭脚!汗脚!”汪霞大叫着,落荒而逃……汪霞从回忆中返回现实,老庆仍在熟睡。汪霞拿过一张薄被给他盖上,然后到另外一个房间睡了。

第二天早晨,汪霞起床,走进老庆睡觉的房间,只见床上空空,老庆不知到哪里去了。

汪霞感到纳闷,她到几间屋子都看了,没有老庆的踪迹。

汪霞走进卫生间,只见老庆仰面倒在地上,仍在熟睡,马桶被他坐倒了,斜在一边。

汪霞看了,不禁暗笑;这个老庆,酒劲真够大的,居然把马桶都坐翻了。

汪霞走过来,提起老庆的裤子,把他扶到床上。

直到下午,老庆才醒过来,他看到汪霞笑微微地望着他,不由吃了一惊。

“你是谁?你不是弄玉?我怎么到了这里?”老庆怔怔地望着刚做完美容的汪霞。

汪霞大声说:“我是汪霞,你小时候的邻居,什么疼玉。”

老庆拍打着脑袋,连忙说:“喝多了。喝多了,原来是汪霞。汪霞,这是什么地方?”

“这是我的家,碧丽花园。”汪霞大声叫道。“疼玉是谁?你的前妻?还是其它什么女人?”

老庆笑道:“是弄玉,湖南的一个小姑娘,我的好朋友。”

“好朋友是什么意思?是情人吧。”汪霞问道。

老庆拍打着脑袋,连声说:“喝多了,实在喝多了,我喝了有两扎多,别说星期五,就是星期六,我也不去了。”

汪霞扶老庆起来,说:“你去浴室洗个澡,晚上请你去全聚德烤鸭店,咱们吃烤鸭,不喝酒。”

老庆跳起来叫道:“烤鸭不能吃,现正闹禽流感,飞禽不能吃,越南都死人了。”

汪霞道:“没那么严重,北京鸭没事。”

老庆道:“你没听说,烤熟的鸭子飞的!”

“鸡不能吃,鸭不能吃,怕禽流感,鹌鹑不能吃,鸽子不能吃,怕禽流感,牛不能吃,怕疯牛,果子狸不能吃,怕非典,那还能吃什么?猪,现在身价百倍了,你看猪那洋洋得意的样子,鲤鱼价都跳龙门了。”

“上东来顺涮羊肉吧,那是内蒙古锡林郭勒大草原小绵羊的肉,又鲜又嫩。”

老庆咂巴咂巴嘴,好像已经尝到小绵羊鲜美的羊肉了。

就在老庆喜逢二十年前两小无猜的小女伴时,雨亭也遇到了一件意想不到的幸会。

梦苑是雨亭人生中第一个红颜知已,也是让他尝尽人生**的优秀女性,诗人雨亭无法用诗篇语言来形容梦苑的美丽和温柔,妩媚和风流,只有四个字“天生尤物。”

在圆明园的废墟,透过历史的投影,他认识了正在大学中文系读书的梦苑,楚楚动人、忧郁可餐的这位南国小姐与雨亭一见钟情,双双堕入爱河。梦苑是出类拔萃的那种女人,风姿绰约,多情妩媚,乌黑的瀑布似的长发,映衬出瓜子形的秀色可餐的脸;深澈如水的眼睛,透出几丝忧郁:微呈弧形高鼻梁,一对银葫芦般高耸的乳峰,剔透玲珑……她的美貌在街市男人的羡慕的目光中往往更多地体现出来。有一次她到王府井大街买东西,一个怯生生的小伙子一直跟随她到美术馆门前:她停下了,那小伙子脸涨得通红,羞涩地说:“你太美了,简直是一幅艺术品。”

她听了,傲然一笑,轻盈地走了。

小伙子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,怔住了。

她时常感到委屈,她这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女人,丈夫好像无所谓,在家时总是把她关在屋里。丈夫到外面不知忙些什么,总是很晚才回家,有时干脆睡在朋友家里。由于门当户对,她与他组成了家庭,3年后生了一个儿子。她的父亲是个司局级干部,“**”自尽。公公是某单位局长,婆婆是某单位人事处长,如今都已退体在家。她通过公公的关系,从一个中学教师调到一家出版社当编辑。公公的呆板,婆婆的刻薄无情,像两座大山重压着她,使她喘不过气来。公公和婆婆在“**”中都颇得意,整人整惯了;粉碎“***”后,无所事事,因此把整人的习惯用在儿媳的身上。最为可笑是在家里的电话上偷偷安装了一个窃听器,专门窍听她与外界通话的内容。她把满腹委屈和怨愤全理在心底,有时偷偷拭泪,怨恨丈夫经常夜不归宿,埋怨丈夫所在单位没有住房。两年前她决定投孝北京的大学,以摆脱家庭的罗网。她天性聪慧,博闻强记,居然考取了京城八大学院中这座有名的文科大学。

她叫梦苑,顾名思义,仿佛是生都恍惚梦中,考入大学时本来想换一个名字,可是挖空心思,搜尽辞典,也没有找到更合适的好名字。

25岁以前我是一个非常规矩的女人,算是贤慧的妻子吧,但日复一日、年复一年,让人窒息的家庭改变了我,或者应该说,是本性不安的我冲破了家庭的压制……“有一次,编辑部组织去山区野游,夜宿帐篷。编辑部副主任是个40不惑的男人,长得有点像日本的影星高仓健,他平时寡言少语,后来我才知道,实际上他早就盯上了我。这天晚上吃过晚饭,他约我去外面遛遛。我跟他来到一个风景秀丽的山坡,他向我讲述他家庭生活的苦闷,说起来泪水涔涔,我被感动了,联想自己的家庭生活,同病相怜。再后来,我不说你也明白,不知怎么,我爱上他了,这是我的真正意义上的初恋。我背叛了家庭,背叛了丈夫,如急风暴雨,势不可挡。我沉浸在爱情的热浪中,不能自拔,幸福得发狂,常常彻夜未眠。可是我错了,他爱的是我的容貌,我的身体,不是我的灵魂。3个月后,他又开始追逐另一个漂亮的女孩,我像一个幼稚的孩子苦苦恳求他,并愿意离婚嫁给他。没想到他却是那么无耻,竟当着我的面和那女孩……我简直气疯了,多少次跑到江边,想投入汹涌澎湃的江水。可是我为什么要死呢?该死的应该是他,这个玩弄女性的家伙,这个负心的家伙。我病倒了。生病给了我反省的机会,病愈后我想投入新的生活,可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。这时同屋的一个编辑非常同情我,他经常照顾我,我俩也很聊得来。同情可能就是爱情的桥梁,渐渐地我们产生了感情。他长得不帅,甚至可以说有点像《巴黎圣母院》里的那个敲钟人。但是他心地善良,而且很侠义,你知道,我特别喜欢侠义的男人。他很有才学,知识渊博,说话挺幽默。有一次借出差的机会,我们到云南西双版纳去了,这是一次浪漫的旅行,人生难得有这样的浪漫。西双版纳的密林,更是梦一般的美。那令人难以忘怀的小竹屋,清澈的泉水,壮丽的傣家姑娘,多姿多彩的民俗,蓬勃的绿色生命……真叫人心醉。”

说到这里,梦苑忽然不说话了,眼里涌出晶莹的泪珠。雨亭俯下身问她,她还是一言不发,雨亭拥紧了她。过了好一会儿,她才又说道:“没过多久风言风语多起来。丈夫跑到编辑部大闹,当众打了我一耳光。那个男人不敢理我了,私下对我说:‘梦苑,谢谢你给我的幸福,我终身难忘,我会把它珍藏在心底,以后我们还是好朋友、好同事。’我明白他的意思,我理解他,他性格懦弱,何况他还有一个贤慧的妻子……”说到这里,梦苑己是泪流满面。

雨亭端了一杯温水给她,她喝了一口,“人生真是有趣,我和另一个同事明明没有任何越轨的行为,只是平时聊得来,他时常帮助我看书稿。可是又有不少风言风语。那个同事的妻子是个醋瓶子,听到传闻后,风风火火跑到编辑部,口口声声要跟我上法庭。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,我哭笑不得。那个同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劝走他的妻子,又是一场风波。”

雨亭笑道:“你在编辑部成了知名人物了。”

梦苑苦笑道:“我哪里愿做这个知名人物,你开我的玩笑,真坏!”

梦苑用小拳头捶打雨亭,雨亭躲过了。

“去年春天,我那位同事来了,他出差路过北京顺便来看我,我知道他一直背着黑锅,家里闹矛盾,冤枉了他,索性将错就错,于是……”

雨亭正听得津津有味,忽听一声闷雷,一忽儿下起瓢泼大雨,屋内一直没有开灯,一片黑暗,几道闪电,照亮了梦苑雪白的胴体。她慌忙来到窗前,隐到窗后,悄悄向外张望,拉上了窗帘。

“弩,弩,弩……”有人敲门,屋内可以看到外面巨大的投影。

梦苑示意雨亭不要开门,雨亭不慌不忙地穿好衣服。

“踢踢沓沓”的脚步声,敲门的人远去了。

梦苑飞鸟般扑到雨亭的怀里,雨亭见她的胸前泛着亮晶晶的一片雨滴,轻轻地把它擦干。

“你冷不冷?”他问她。

她摇摇头。“浑身是火,火燎燎的。”

“刚才敲门的是谁?”

“可能是同学,说起来挺有趣,有一次,班上的一个男同学喝醉了,不知什么时候溜到了我们的房间,躺在我的床上睡着,我只好退了出去。”

雨亭瞧瞧窗外的天空,说:“我要走了。”

“今晚浪漫吗?”

“故事挺浪漫,以后我不写诗了,写小说。”

“一定要把我写进去。”

“当然,你是主角。”

两个人穿好衣服,开了门。

梦苑送给他一把伞。

“雨还在下,拿着伞。”她旋风般地吻了他的脸。

这一个星期三的上午,梦苑没有课,两人约好到紫竹院公园游玩。

下午3时,园内游人寥寥,梦苑和雨亭走上一座石桥,来到一片紫竹林中。

梦苑今天换了一件黑色镶白边的连衣短裙。更添了几分俏丽。

天有点阴,没有明亮的阳光,但还是清新明朗。雨亭给梦苑抢了几张快照。

“梦苑,你知道紫竹院的别名吗?”

“情人公园。”梦苑嫣然一笑。

“没有你不知道的。”

我昨夜根本就没睡,有个男同学跟我聊了一宿,把一捆蜡烛都用光了。

雨亭听了心下一沉。

“你猜我的本性是什么?”梦苑略带调皮地微笑着望着他。

“本性风流!”雨亭道。

她自豪地点点头。

“我适合做情人,不适合做老婆。”她又是嫣然一笑。

竹林中有一个石凳,上面漂着几片枯黄的竹叶。

一大片阴云急急地从他们头上飘过,天色暗了下来,他们走入后面的一片假山。

一声闷雷,下起大雨,天地间变成一片细密的蒙蒙雨幕。

雨亭牵着梦苑的手钻入一个山洞。这个小山洞勉强容下两个人。不远处有一片黄灿灿的丁香,在大雨中奇异地爆发出浓郁的芳香。

你看,黄丁香!梦苑指着那片金黄叫道。

雨亭跑过去摘了一束回来,递给梦苑。

梦苑吻着黄丁香,有说不出的愉悦。

不久,雨过天晴,一道彩虹出现在天边。梦苑冲出山洞,兴奋的跳啊,笑啊,雨亭背起她,向山下走去,走入朦胧的丁香从中。

穿过丁香丛,翻过几个翠绿的山丘,走上一条小径。已从雨亭背上下来的梦苑,牵住雨亭的手向门口走去。

忽然,梦苑站住了,用心聆听着什么,她的脸上露出**的神情。

教学的钟声!一定是哪一对新人婚礼的钟声……雨亭也隐隐听到了,一阵阵钟声颤动着,荡悠悠传过来,动人心魄。己是傍晚时分,前面一片苍翠,天际一片青黛色。暮霭中的梦苑面容异常苍白,她牵着雨亭的手,喃喃自语:“我没有这个福气……”

她眼里滚出晶莹的泪珠……几天后的一个下午,雨亭又如约来到梦苑的宿舍,门开着,屋内没有人。

他到校园里一个阅报栏前看了20多分钟报纸,再回梦苑的宿舍,还是没人。

他有些失望,也有几分纳闷。梦苑是不会失约的,是不是出了问题。

他又来到学校传达室,打了梦苑的呼机,可是仍然没有消息。

一种不样之感油然而生。他不甘心,又来到梦苑的宿舍,进到室内,这才发现,梦苑身着一件米黄色的连衣裙,平躺在床上,一股酒扑鼻而来。

雨亭走近梦苑,她喝醉了,朦朦胧胧睡着。她的左胳膊有划伤,渗出血迹。

“梦苑,你怎么了?”

雨亭坐在床沿上,用手轻轻推她。

她哼一声,埋在枕间的脸露了出来。她满脸通红,睁开双眼,也是通红。

“有谁知我心啊……”她长叹一声,晶莹的泪水涌泉般顺着眼角滚淌下来,湿了枕巾。

在这以前,雨亭十分喜欢她,但还没有情爱的感觉;可是现在,这一个眼神,一个动作,一句话,从这一刻起,雨亭觉得自己真正爱上了梦苑。

爱一个人意味着什么呢?这意味着他(她)的幸福而高兴,为使他(她)能够更幸福而去做需要做的一切,并从这当中得到快乐。

男人通过女人获得解放,女人在解放了的男人那里获得自由。雨亭守护着梦苑,直到她沉睡。

第二天下午,雨亭和梦苑来到天坛公园。古柏森然翁郁,游人寂寞,四周静悄悄的;他们被一种圣肃穆的氛围笼罩着,簇拥着。在一株巨大的古柏前,两个人久久接吻。梦苑的脸发烫。她小声地说:“叔本华说,男人的爱情,从他得到肉体满足的瞬间起显著减退,不管哪个女人,在他看来都比自己的女人有魅力。因为他是指望变化的。与此相反,女人的爱情是从这个瞬间起骤然增长的。”

“瓦西列夫说,一个男人不论有多少浪漫史,在他的心里往往有一个永远不会被任何人所代替的女子。”

“吻是一个向嘴诉说代替了向耳朵倾吐的秘密。”

“吻是灵魂与灵魂相遇在爱人的嘴唇上。”梦苑说到这里,又补充了一句,“女人即使与男人交合也不会轻易和男人接吻。”

雨亭被臂弯中的这个精灵般的女人深深地沉醉了。他说:“恋爱中的每一个人都是诗人,梦苑,你看你也成了诗人,你的语言多么像诗的语言。”

“情人的希望仿佛是意识中的一粒种子,只要一生根,就飞快的成长。”梦苑用纤细的左手抚摸着雨亭的脚膛。

“建筑在美貌上的爱情,一旦美貌消失,它也会随之消失。”梦苑小心盯着雨亭。

“我一旦爱上一个人,不仅爱她的容貌、身材、身体的每一个部分,而且爱她的精神、她的灵魂、她的性格、她的思想。”

梦苑笑了,“这不是你说的,是俄国的东尔尼雪夫斯基说的。”

雨亭抱紧了她,“你看的书还真不少。”

梦苑眉毛一扬,“那当然,文学系的高材生嘛。”

雨亭见她那副娇美的样子,忍不住又吻了她的脸颊。

梦苑的双眼清澈如水,望不到底际。

“老年是女人的地狱……”她的眼神浮现几丝优郁。

“风流的女人,有年轻时的快乐:忠情的女人,有年老后的安逸。”

“不知为什么,我的一个女学生说她有妓女心态。”

梦苑不作声了。

许久她才抬起脸庞,“一对情侣如果要想长久,就必须彼此都增强魅力。”

雨亭小心地抚弄着她的柔发,“我不相信人一生只能爱一次,我也不相信人一生必须爱许多次,次数不说明问题,爱情的容量即一个人心灵的容量。你是深谷,一次爱情就像一道汹涌澎湃的江河,其它的爱情不过像这条江河上奔腾翻卷的浪花……”

梦苑忽然脸颊通红,呼吸急促,雨亭感到她浑身颤抖。

“你怎么了?”雨亭问她。

她没说话,整个身体像一条蛇缠紧了他……“你怎么了?”雨亭问她。

“雨亭,我太快乐了……”

雨亭和梦苑在崇文门便宜坊烤鸭店吃完晚饭,走出来时已是黄昏时分。晚霞染红了天际,远处东单公园的红亭时隐时现。车辆川流不息,行人来去匆匆,正是下班高峰时间。雨人走过街天桥,未抵桥中,雨亭看到下面人头攒动,一片喧嚣,仰头向天,残阳似血,周围一片墨蓝,不由得脱口说了句:“魂断蓝桥……”

梦苑一听,心有所悟,不由自主,情不自禁,紧紧拥抱雨亭,发狂地接吻。

雨亭恍入仙境,真真感到了人生的妙处。心有灵犀,真是古今中外,读破万卷,描述爱情的篇章层出不穷,情景百论不厌,唯独这一章最是真切。他只疑惑自己在梦中,用手掐了掐自己,竟毫无知觉……四年的大学寒窗生涯就要结束了,梦苑满载着学业的收获,人生的真谛,丰收的喜悦。

她给雨亭打电话,邀他当晚到王府饭店用餐,这是他们至今最后一次会面。

王府饭店的自助餐厅里,灯光摇曳,菜肴琳琅。

梦苑一改平日的发型,挽了一个乌黑的云髻,满面丰采,身穿一件薄如蝉翼的黑色紧身衣裙。

“雨亭……”她用惯有的悦耳动听的柔声招唤他。

雨亭在她对面坐下了。

“最近好吗?”

雨亭点点头,显得有点紧张。

梦苑叫服务员端来两杯法国红葡萄酒。高脚杯里,紫红色的酒浆映照着通红的蜡烛。

梦苑的脸娇红如酒,两颗笑涡似两个红樱桃。

她显得有些庄重。

“雨亭,你说我是一个好女人吗?”

雨亭点点头,苦笑着:“算是吧。”

“不是一个打满分的好女人,有点勉强,对吧?”梦苑的一双大眼睛,烁烁地望着他。

梦苑开门见山地说:“我最近回了一趟家,办了离婚手续,我解放了!”

雨亭道:“还去了一趟普陀山……”

“老庆的嘴好快,心蕊不像他。对,然后从海南直达普陀山,是和我的新婚丈夫去的,就是那个你在机场见过的同学,比我小6岁……”

“我祝福你……”雨亭一本正经地说。

“是真心的吗?”她把胳膊并拢胸前,笑望着他。

“我想会理解的。女人视婚姻为生命的归宿,男人一般视婚姻为人生旅途的异站。许多女人一心投向婚姻,有的男人的心常在婚姻之外流浪。他对我一直执着,我也欣赏他。总而言之,我想有个家,一个温暖如春港湾。我这条船实在太疲惫了,需要靠岸了……”

梦苑把一只炸虾夹到雨亭面前的碟子里。

“这些年谢谢你给我的爱……我们还是朋友,你永远是我的朋友,我不会忘记你的……”梦苑的眼睛里泛出感谢的目光。

梦苑目光里的湿润一闪即逝,又说道:“我就要离北京了……”

雨亭听了一怔,心砰砰地跳。

“他的家在浙江,我毕业后要到他的家乡去,已分配到当地的电视台,做电视节目主持人……”

吃过饭后,梦苑把雨亭带到5楼的一个房间。这是一间客房,房内布置优雅,床头上柜上放着一个彩色花瓶,插有一束红玫瑰。

梦苑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录音机,扭动了开关,播放出阿拉伯音乐《谜》。美妙,动听。

梦苑把灯光调暗,然后到卫生间洗浴。

卫生间里传出“哗啦啦”的水声。

雨亭坐在沙发上,仿佛觉得自己的心扩展了,在这明净的夜晚,他的心中仿佛充满了细声密语,无数仿徨苦闷的欲念都在他心中突然蠕动起来,像有一种吸引力把他和这充满生命的意境融合在一起了。在这柔和的夜里,他感到神秘的东西在颤栗,不可捉摸的希望在悸动,他闻到了一种幸福的气息,但这种气息又是漂忽不动的,他的心既快活又惆怅,既幸福茫然……梦苑出来了。

她像那幅裸体油画。

雨亭怎么也看不清她。

她轻盈盈地走来……雨亭感觉到了她灼热的呼吸。她缩在他的身上,她的手触及到他的头,她的湿湿的散发,落到了他的脸上。

雨亭闻到了这头发独特的香气,他的头昏眩起来。一种奇怪的不可抗距的力量驱使他双手拥住了她,拉向自己……她那富有弹性、灼热、饱满的胸脯紧贴着他的胸脯,他的心跳快而激烈,他感觉到了她光滑柔软的身体……人世间的一切都无影无踪了。一切都在盘旋,美妙的音乐在回荡、升华……他有点恍惚。

他仿佛飞向北极光。

那令人难忘的奇景在摇晃,闪着霓虹的色彩,用自己的美丽诱惑人……雨亭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触到梦苑那剧烈的青春胭胴体,他觉得身子轻飘飘的,好像在飞。

梦苑的秀发像瀑布一样飘洒着,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偷悦升腾起来,震颤着传遍全身。她的声音由于激动而硬塞,一时谙哑无声,一时重又响亮起来:“雨亭……这是最后的晚餐……我谢谢你,我有生以来从来没有这么幸福过……”

升腾的音乐在屋里弥漫、回荡……梦苑几乎是从心里升腾出这么一句:“你到底想要什么?”

“我要叫你一辈子也忘不了我!”

雨亭在心里说。

雨亭总是默默地为梦苑祝福,祝福这个他生命中的第二女人。他有时在梦中与她相会,但第二天早晨醒来,梦中的情景却忘得一干二净,只记得那玉笋般的身材,瀑布般的长发,那朦朦胧胧秀美的脸庞,他相信梦苑的那个小同学能够给她带来幸福,他虽然小她六岁,个子也比他矮小,但是一双眼睛充满了坚毅和自信,他对她忠心耿耿,她也觉得漂泊的般已经驶入了温馨安的港湾,她与雨亭无法结合,心又不能总在飘泊,游离不定,船游累了,心疲惫了,身心俱疲,总应该靠岸了。

梦苑已经到了北京,她在黑龙江驻京办事处的宾馆给雨亭回去电话。她是用手机打的。

雨亭又惊又喜,她已经许久没有听到这熟悉而亲切的声音了,梦苑就像一个强力的磁场紧紧地吸住他,声音是那么温柔,甚至带点俏皮的味道。

电话是中午打来的。

“你在哪儿?”

“我在班上,出版社。”

“又忙着编稿,精神文明的传播者。”

“你住在哪儿?”

“黑龙江驻京办事处。”

“我到你那里去。”

“石涛也来了,我们一起出来见见世面,沟通一下信息,想换一换发展的思路,老呆在那个镇子里,真成了世外桃源了。石涛是个实干家,但是思路上还需要更新。我准备和他到北大、清华看一看,再找国家体改委的老同学聊一聊……”

雨亭迟疑了一耻,又说:“那咱们去圆明园遗址公园?”

梦苑咯咯地笑了,她笑得那么开心,那么真实。“你还想让我接受爱国主义教育呀,天凉了,那儿太凄凉。”

“那我请你吃烤鸭。”

“雨亭,你真好,还记得我的嗜好,现在闹禽流感,谁还敢吃。”

“那咱们去王府饭店……”

雨亭心里非常清楚,那是他和梦苑最后一次见面的地方,那是梦苑精心安排的,五楼的一个暧意盎然的房间,音乐融融,灯影摇曳,花香沁人,交股而欢。那是最后是晚餐,两个人依依难舍,热吻难分……对方一阵沉默。

梦苑说:“不用太破费了,去民族饭店四季万吧,在我们两个人的中间距离,傍晚6点见。”

傍晚差10分6时,雨亭就已在民族饭店二楼的踏青单间静静地等候梦苑。

自从上番分手,他们已经有三年多未见面了,这之中通过一些电话,基本上都是梦苑打来的,雨亭不愿过多干扰她的生活,因而很少主动给她打电话。

不知怎么,雨亭有些紧张,用“心潮未平”四个字来形容不为过。

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,门开了,梦苑走了近来。

“雨亭!”梦苑亲切地唤道。

“梦苑!”雨亭从沙发上立起来,扑向梦苑。

雨亭揽住了梦苑两只温热的小手,她的手十分绵软。

“雨亭,你还是那么年轻,那么帅气!”

梦苑一双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到此为止亭。

梦苑仍是那么神采奕奕,风度翩翩,她比以前略胖了一点,但显得更加丰腴,成熟,雪白的风曳紧紧束住她窈窕的身材,一双白无能的皮鞋镶着花束。

“梦苑,这些年你好吗?”雨亭有此激动,眼角溢出了泪花。

梦苑见雨亭动情,也被感染,她牵着雨亭的手坐到座位上。

梦苑脱去风衣,露出紫色的裙子,紫色的色泽衬出她白皙的皮肤,显得更加生机勃勃,她平时不化妆,她崇尚自然主义。

饭菜端上,两个人举杯相庆,情意融融。梦苑问了黄秋水、飞天、牧牧、银铃、子等沙龙朋友的近况,简单地说了近年来自己的工作和生活状况,然后话题又转到两个人深感兴趣的方面。

雨亭说:“诗人作家郁达夫在散文《故都的秋》中有名话:‘北方的秋,来得清,来得静,来得悲凉!’当你把脚步放慢时,才能感受到生活的味道。”

梦苑说:“当你没有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时,会感到痛苦;当得到你想要的东西时,是另一种痛苦,其实朦胧是一种美,是一种意境。”

雨亭说:“当你还不习惯现实生活中的一些事物时,说明你还不够成熟;当你什么都能够理解时,说明你已经成熟了。”

梦苑笑着问他:“你觉得我成熟点了吧?”

雨亭说:“也许已没有也许,成熟的标志是以不娈应万变,以平静的心,去看不平静的万物。最近有个名作家出版了一部著作,取名为《忍受快乐》,人生虽然痛苦,但不悲观,我们始终抱着快乐的希望忍受痛苦,同时也忍受快乐。梦苑细细咀嚼雨亭的话语,把筷子停留在碟边。”

她喃喃自语:“把永远的痛苦变成暂时的痛苦,把暂时的快乐变成永远的快乐。……”

雨亭怔怔地望着梦苑,说:“看得出来,他对你很好。”

“他是一个实在人,一个内向的人,他对我很满足……”梦苑盯着盛满红色酒浆的酒杯。

“你呢?”

“怎么说呢,我也很快乐。你还记得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吧?也许,每一个男人都会经历这样两个女人,至少两个。娶了红玫瑰,久而久之,红的变成了蚊子血,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,疑是地上霜。娶了白玫瑰,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粒饭粘子,红却是心房的一颗朱砂痣。月光皎洁也好,朱砂痣有福气也罢,他日不会沦为蚊子血或饭粘子,就是幸运。就算不是他的,终究也会是别人的。于是峰回路转,柳暗花明,山重水覆,终点终于又回到了起点。”

梦苑停顿一下,若有所思。然后又说:“其实,最刻骨铭心的,正是那一段美丽的距离。……”

梦苑说到这里,轻轻舒了一口气。

雨亭自饮了一口红酒,似是自言自语:“是你的,形影相吊;不是你的,直挂云帆海!……”

“雨亭,你的生活同在怎么样?”

“挺好的。”雨亭轻轻地说。

“我不是指柳缇,其实柳缇是很聪明的一个女人,她什么心里都明白,她是大智慧的女人,能屈能伸,纵横自如,因此你也不会离开她,我问你的是其它生活。”

梦苑目不转睛地盯着雨亭,似有千种关心。

“还好,一切顺其自然。”

“我听说你还认识一个叫雪庵的女人,她是个演员。”

“是,她就像一只风筝,随风飘荡。”雨亭轻轻地摇着酒杯。

“她不是风筝,她是一朵白云,在空中自由自在地浮动。她是雪中之庵,孤芳自赏,高处不胜寒。”

雨亭暗暗吃惊,梦苑远在万里之外,那个偏僻的浙江小镇,还真掌握不少信息。

雨亭抬起头问:“是老庆告诉你的吧?”

梦苑笑着摇摇头,“我会预测,我有特异功能,我还知道你与她是灵交,神交,不像咱们过去还形交。”

雨亭怔住了,三年不见,梦苑果然比以前老练了许多,也变得比以前有心计了,她就像一个成熟的棋手,拨弄着险象环生的棋子,兵临城下,不动声色,城中无人,不慌不忙。

“雨亭,你应该换一个工作环境。”

“改革失败了,我又回到了编辑岗位,许多人冷眼瞧我,我是觉得有点尴尬。不像当年竟聘担任出版社社长那阵子,前呼后拥,逢年过节,门庭若市。咳,没办法,谁叫中国人这么势利!”雨亭重重地叹了口气。

“何止是中国人,外国人也一样。因为那时你有权,有利用价值。有句话是:穷在闹市无人问,富在深山有远亲。他们围着你可以调级、长工钱、解决住房问题,还有职称。男人可以给你进贡,女人可以为你脱裤子……”

雨亭正色道:“我可是改革的产物,我是个清官。”

“这个我知道,我还不了解你?隔着衣服我能数出你有几根肋骨。雨亭,你就不能换一个工作环境?”

“时间久了,人头熟了,懒得动弹。”

“能不能下海办公司?”

“我不是那块料,你以为什么人都能经商拨拉脑袋就是一个?二十多年来淹死的人不计其数。”

“那干脆做个自由作家,靠稿费为生。”

“靠写诗能挣几个钱?现在又不是诗歌的年代,老庆就是个例子,他的手头不宽裕,有时还帮着画家卖点画儿,还得找一二流画家,一般画家老板不认。汪国真火不火?上个世纪九十年代,不读汪诗者寥寥无几。盗版诗集不计其数,可是他的生活也就是小康水平。仿照前苏联设立的专业作家制度已经土崩瓦解,作家将不是一种职业,而是对写作者的称谓。就是在西方国家,作家的生活来源不在稿费,而是有其它固定职业的收入。现在也有一些人,有点小才能,写点小说,在城市里泡着,吃喝玩乐,把作家当作一种生活方式,这很可怕。”

梦苑说:“在中国社会急剧转型的过程中,知识分子原先所处的文化中心的地位渐渐失落,而向社会边缘滑行。一方面在社会理想激情再三受挫后,难以很快重新获得明确统一的追求方向和动力;另一方面,暴露了精英意识自身浮躁澎胀的缺陷。”

雨亭说:“梦苑,谢谢你。我汪会失落,我有沙龙那么多朋友呢。再说新上任的出版社社长待我也不错,他挺尊重我,有时还征求我的意见,特别是我还有像老庆这样忠心耿耿的朋友。”

“老庆怎么样了?”

“他比以前成熟了,和心蕊离婚后心态调整过来了。”

“他有女人缘,是不是还那么花?”

“我看他倒是真有点像大侠,有侠的心迹,侠的风范。”

梦苑看了看表,说:“哟,都九点多了,我该回去了。”

雨亭雨亭深情地牵着梦苑的手,说:“我在楼上开了房间,咱们再好好聊聊。……”

梦苑的脸刹地羞红了,她紧紧地依偎着雨亭,小声说:“我对他该不忠了,雨亭,你应当理解我……”

雨亭听了,感到头脑一片空白,他有点茫然。

梦苑把她发烫的嘴唇在雨亭脸上吻了一下,然后穿上风衣走出房间。

梦苑乘坐一辆出租车西去了,雨亭望着那辆车的背影,心里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。

他有点惆怅,又有点婉惜。

夜色愈来愈深了……老庆当上了金蔷薇集团的总经理,他的办公室暂时设在碧丽花园汪霞的家中。汪霞买下北五环的一座楼房,正在改造为金蔷薇大厦,修缮工程建设正在进行之中。

弄玉暂时一人住在老庆家里,她打电话给老庆说:“胜利者最危险。”

老庆听了,微微一笑,说:“我是越王勾践卧薪尝胆,宠辱不惊!”

弄玉说:“别忘了每天洗洗你那臭脚,别把人家薰坏了。”

老庆笑着说:“我每天都做足疗,一天一双袜子。”

弄玉一个人住在发现庆家里,一连几天没睡好觉,她还是第一次失眠,总觉得丢失了什么,是友谊?是情感?还是主心骨?

她像没了魂似的怔了半天,最后笑出声来“我丢失了一个大熊猫。”

汪霞真是一个大忙人,早出晚归,工商、税务、公安、**部门和客户,往来穿梭,就像一个上了发条的机器。

老庆说:“汪老板,你可真是个女强人,女强人可是危险的女人。”

“为什么?”汪霞将风衣挂在衣架上,弹了弹风衣上的风尘。

老庆在办公室里翘着二郎腿,吸着中华牌香烟,他把烟圈一串串抛给汪霞。

“当代有十大危险女人,一是拜金主义的女人,她不会看上穷光蛋,她对物质追求,和她交往的妇人,财产总有一天会被她并吞,她的胃口大得很,欲望也大得很。二是把男人当玩物的女人,她懂得利用女人的天生器关来征服和驾驭男人,从各种男人身上获取快感。三是翻脸不认人女人。相好时海誓山盟,在花前月下,颠鸾倒凤。一旦翻脸,变若他人,她会把和你上床的细节声力力竭地告诉每一个人,她就像一颗人体**,会把你炸得粉碎。四是歇斯底里的女人,她一犯起脾气,就像一头疯牛,横冲直撞,神经质地大哭大笑,使你不得安宁。五是女权主义的女人,她就像母糸社会的部落盟主,对你发号施令,强迫你给她洗屁股洗脚,有时吉普赛人骑着你满地爬。一旦耍起威风,就会揪着你挑战鸡鸡,就像揪着牵驴的绳子,六是弱不禁风的女人,好就像《红楼梦》里的林黛玉,整日哭哭啼啼,干不了重活,听不得你大声说话,迎风落泪,观花痛哭,你就像她的一根拐杖。七是醋劲大发的女人,上街时你让你眼睛不要斜视,电视上出现漂亮女人,她要关掉电视机,你每天都要检查你的手机,有时还要到电信部门检查你的电话纪录,甚至跟踪你,她就像一个侦探,经常不期而至,对你进行意外的袭击,她自诩为英国情报局的007。八是邋邋遢遢的女人,整天丢三落四,洗浴后忘了带戒指,吃饭后忘了拿提包,存钱后忘了加密码,**后忘了穿内裤。她是一盘没有下完的残棋,搅得你不得安宁,让你感到心地疲惫,心神不定。九是水性杨花的女人,她觉得许多男人都有魅力,有钱的男人她觉得智商高,高官的男人她觉得有手腕,风流的男人她觉得会生活,漂亮的男人她觉得有风采。她爱上你是真的,她爱上别人也是真的。十是像你这样的女强人,她是个工作狂,统治狂,她要做慈禧太后,让每一个男人都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,她没早没晚地工作,来去匆匆,去来如风,她威风凛凛,俨然一个君主,发号施令,调兵遣将,就是在与男人**时也要高踞在上。”

汪霞听得津津有味,哈哈笑道:“老庆啊老庆,你算是把女人研究到家了,我封你为女人学家。”

老庆轻轻地呼出一大口烟雾,兴高采烈火地说:“我应当拿诺贝尔妇女文学奖吧?”

汪霞说:“说你喘你就咳嗽,我跟你要的金蔷薇俱乐部的活动方案设计好了吗?”

老庆笑道:“汪老板交待的事能够不办吗。”老庆把桌上厚厚的一撂材料递给汪霞。

汪霞接过卷宗,一页一页地翻着,脸上露出了笑容。

“到底是北大中文出来的,对,每人认领金卡、银卡、铜卡,消费优惠,场地免单,就收餐饮费。桑拿、保龄、台球、棋牌等都打八折,老庆,你跟雨亭、黄秋水商量了吗?”

“雨亭说,注意不要有色情服务,免得惹麻烦再说沙龙里有那么多优秀女孩,她们看了也不雅观,可是黄秋水跟他意见不一致。”

汪霞说:“我同意雨亭的意见,毕竟当过领导干部,他想得周到。你们沙龙现在究竟有多少人?”

老庆把烟头狠狠地捏死在烟灰缸里,这个烟灰缸的造型是一个胴体女人,浅黄色玻璃的。他望了那女人一眼。

“号称上万人,其实有两多人,经常活动的也就二三百人,有一定消费水平的七八十人。”

汪霞说:“改革开放后,这种沙龙日益活跃,各行各业都有沙龙,这是一个很好的平台,就文化沙龙而言,就有诗歌、美术、散文、戏剧、雕塑、音乐等沙龙;经济沙龙有金融、外贸、轻工、重工、高新科技等沙龙,其它还有卫生、体育、教育等沙龙,细分还有秘书沙龙、武术、红楼沙龙等,甚至还有网球、高尔夫球、飞碟、美女沙龙等,我想今后可组织一个沙龙联盟,都到咱们金蔷薇大厦活动,咱们这里多功能厅、客房、会议室、娱乐设施齐全,又有文化品味,有了梧桐树,还怕招不来凤凰?”

老庆嘻嘻叹道:“你真是个优秀的实业家,毕竟是从美国哈佛大学出来的博士,厉害,厉害!文化沙龙一般都没什么钱,要是把企业家沙龙都聚齐到这里,可是一本万利!”

老庆激动地立了起来。

“是啊!中国工商联底下就有不少私营企业,你要想法打入工商联,还有中国市长协会,你把企业家沙龙、科技沙龙、发明家协会弄到一起,一碰撞,火花就出来,咱们可以收中介费。”汪霞一边说着,一下皮鞋,换了一双软软的平底鞋。

老庆说:“你这董事长是厉害。”

汪霞说:“你看我这面相,面如满月,家道兴隆。唇若红莲,齿若白玉,衣食丰足。面色光润而无缺陷,唇若丹珠,而不露牙,齿若玉珠,齐整无缺,富贵之相。老庆,你到我办公室来。”

汪霞的办公室就在老庆的办公室左侧,五米多长的老板桌上,文件、文具、电话等摆设整齐,壁上有一幅当红书法家的题字:每逢大事有静气,不信今时无古贤。沿墙摆满黑木书柜,里面是《二十四史》《资治通鉴》、《史记》、《唐诗》、《宋词》之类精装收藉,玻璃擦得锃亮。

老庆问:“这书你都看吗?”

汪霞说:“你以为我是聋子的耳朵——摆设,我是掌上千秋史,胸中百万兵。我这还有不少现代管理学的书,等大厦改造完,公司扩充人,兵强马壮,你我在管理上要大展神威。”

右侧有一茶案,摆着名贵茶具,汪霞打开冰箱,箱内茶叶盘琳琅满目。

汪霞问:“喜欢喝什么茶?我这茶叶的种类可比你们金蔷薇茶屋多了,我这几天跑得挺累,喝点绿茶,消消火气。”

汪霞拿出一桶名茶,打开茶盖,用手指捻出一缕茶丝,置于茶具之中,然后到饮水机前倒了一壶开水。汪霞熟练地摆弄着茶具,一忽儿一小碗清茶就端到老庆面前。

“老庆,你怎么不把鞋脱了?”

老庆坐在蹋蹋米上,诡秘地笑了笑,说:“不敢脱,我这阳气太盛。”

汪霞说:“那我把窗户开开。”

老庆说:“算了。”他俯下身,闻了闻茶水,赞道:“真是好茶,有点香妃的味道。”

汪霞也呷了一口,说:“姑奶奶能给你喝次茶吗?这可是上等的毛尖。”

汪霞打开音响,音乐声起,弥漫着一种沉重的气氛。

老庆问:“这是什么音乐?我怎么听着像祷告。”

汪霞说:“这是五台山的佛教音乐,五台山,白马,青山,绿瓦,红墙,蓝天,黄顶……清凉的佛家世界,这音乐能够一种腾飞的感觉。你仿佛坐立于云端,周围是美丽的飞天在欢快地飞翔,在残阳如血的暮霭之中,释伽牟尼安详地躺在那里,两目微合,侧身而卧;五彩滨纷神态各异的飞天围绕在大佛的周围,音乐肃穆而悦耳,令人心驰神往……”

老庆眯缝着双眼,欣赏着音乐,美美地饮着绿茶,有说不出来的愉悦。

“老庆,在佛面前,你说你家里是不是养着一个小的?”汪霞紧紧地盯着他的双眼。

老庆悠悠地说:“我的一个朋友,她暂时住在我那里,在佛面前,我发誓,我还没有碰她一下。”

汪霞说:“你肯定是爱上她了,你是一个情场老手,你在女人裙子底下笑傲江湖……”

老庆说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汪霞厉声说:“我那么关心你,你的底儿我还不知道?你尊重她说明你爱她……”

老庆坦率地说:“我确实喜欢她,男人对女人,不是都能找到感觉的,不在地位、家庭背景、相貌和性格。”

汪霞说:“你跟我能找到感觉吗?”

老庆说:“那个时候有,但是现在没有了。”

汪霞爆发出一阵大笑,“好,我就喜欢这这种坦率劲儿,来,以茶代酒,干杯!”

两杯相撞,险些碎了。

老庆怔怔地望着汪霞,说:“我觉得你好像变了一个人。”

“娈好了还是变坏了?变好看了还是变丑了?”

“汪霞,你就是你,性格更突出了。”

汪霞把茶杯放下,悠悠地说:“老庆,你也变了。”

“变聪明了还是变傻了?变老了还是变年轻了?”老庆歪着头,静静地谛听着。

汪霞陷入一种回忆之中,喃喃地说:“说不好,好像是变杂了,就像大米粥,又夹进了大枣、桂元、核桃仁、花生仁、小红豆……”

老庆“噗哧”一声笑了,说:“那无成八宝粥了。”

“对,你就是八粥!老庆,我听说你笼络女人的本事很高,特别爱给女人讲凄美的爱情故事。讲一个我听听。”

“你听谁说的?我老庆是个侠肝义胆的男人,不会编故事去骗女孩。”

“你讲一个嘛,别拿糖。”汪霞撅起了嘴。

“你的北京话总改不掉。”

“江山易改,本性难移嘛。”

“好,我讲一个,可是从网上听说的。在一个恬静的小镇上,有一对非常要好的年轻恋人,他们形影不离,总是依偎而行。镇上的人都羡慕他们。女孩长得像一株山桃花,有着漂亮的脸蛋,垂柳一样的身材。男孩长得也非常英俊,高高的个了,两个胳膊上都是肌肉。可是有一天,发生了车祸,女孩受了重伤,她躺在医院里,几天几夜没有醒来。白天,男孩就守在她的病床前不停地呼唤爱的人,晚上跑到教堂里向上帝祷告。半个月过去了,女孩依然没有醒过来,而男孩已是筋疲力尽,憔悴不堪。……”

汪霞叹息着说:“真是红颜薄命,祸兮福所倚,福兮祸所伏。”

老庆说:“你把灯关了。这样更有感觉。”

汪霞把灯关了,屋里一片漆黑。

老庆又讲下去,“上帝终于被这个痴情的男孩感动了,上帝问这个男孩:‘你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做为交换吗?’男孩毫不犹豫地点点头,说‘我愿意!’上帝说:‘我可以让你恋人醒过来,但你要答应化做3年的蜻蜓,你愿意吗?’男孩听了,还是坚定地回答:‘我愿意!’天亮了,男孩已经变成了一只漂亮的蓝蜻蜓,他告别了上帝匆匆回了医院。女孩真的醒了,而且还跟医治她的男医生交谈着什么,可惜他听不到。几天后,女孩康复出院了,但是她并不快乐。她四处打听男孩的下落,但是没有人知道男孩去上哪里。女孩整天不停地寻找着,然而早已化身做蓝蜻蜓的男孩却不时围绕在她的身边,即不会说话,又不能拥抱,只能默默地陪伴她。夏天过去了,秋风习习,蓝蜻蜓不得不离开这里。于是他最后一次飞落在女孩的肩膀上。他想用自己的翅膀抚摸她的脸,用细小的嘴来亲吻她的额头,然而他弱小的身体还是没能引起她的注意。春天来了,蓝蜻蜓迫不及待地飞来寻找他的恋人。然而他发现女孩的身旁站立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,那男人正是医院里医治她的伤的医生。那一刹那,蓝蜻蜓几乎从半空堕落下来。他听到路人说,这一对恋人有多么幸福,那医生多么善良可爱,他们相爱多么理所当然,女孩已经快乐如常。蓝蜻蜓伤心极了,以后他常常看到那个男医生带着自己的恋人一起散步,甚至看到他们在树林里接吻,而他自己除了偶尔能落在她的肩头以外,什么也做不了。这一年的夏天特别长,蓝蜻蜓痛苦地低飞着,他已经没有勇气接近自己昔日的恋人。女孩和男医生之间的融融情话,欢乐的笑声,都令他窒息。第三年的夏天,蓝蜻蜓已不再常常去看望自己的恋人了。她的肩被男医生轻轻拥着,脸被男医生轻轻地吻着,根本没有留意一只伤心的蓝蜻蜓,更没有心情怀念过去。上帝约定的三年期限很快就要到了……”

老庆已听见汪霞嘤嘤的哭声。

“就在最后一天,蓝蜻蜓昔日的恋人跟那个男医生举行了婚礼。蓝蜻蜓悄悄地飞进教堂,落在上帝的肩头,他听到下面的一对恋人对上帝发誓说:我愿意!他看着那个男医生把金戒指戴到昔是日恋人的手上,然后看着他们甜蜜地接吻。蓝蜻蜓流下了伤心的泪水。他几乎晕过去了。上帝叹息着:‘你后悔了吗?’蓝蜻蜓擦干眼泪,摇摇头,说:‘没有!’上帝又带着微笑说:‘那么,明天你就可以变成人了。’蓝蜻蜓摇了摇头:‘就让我做一辈子蜻蜓吧……’”

老庆讲完这个凄美的爱情故事,已经瘫软无力了。

汪霞仍在哭泣,她的眼泪一滴滴淌在茶案上。

老庆在黑暗中静静地坐着,音乐停止了,仿佛空气也凝结住了。

又过了一会儿,老庆听到汪霞的声音:“老庆,你孤独吗?”

“孤独是一种境界,有时我的确感到孤独,人有时也需要享受孤独。爱情能够使人升华,可是爱情有**也有低潮,不可能总是处于**之中;回味一下惊心动魄的销魂时分,也是一种享受。我伤害过别人,我也曾受到伤害,人就是在痛定思痛中前进的。亲情是血脉相承,父女之情,母子之情,兄妹之情,姐妹之情等。但是年龄的差距,总容易割断亲情,或是由于居住距离等原因,享受不到亲情。人鹌间友情更为直接,更为珍贵。人生得一知已难啊!有谁知我心?何为朋友?朋友就是在朋友落难之时,拔刀相助,肝胆相照。何当共剪西窗烛,为朋友出谋献策。且不说东汉末期的刘关张桃园三结义,结为生死弟兄,历史上的竹林七贤、建安七子、扬州八大怪等,也是青梅煮酒,秋菊烹茶,风声雨声读书声,声声入耳;家事国事天下事,事事关心。只要肝胆相照,又岂在朝朝暮暮?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荆轲与常闻击筑声的高渐离,堪称生死之交,浪迹天涯,心有灵犀,生离死别,千古留名。唐朝诗人王维的‘劝君更尽一杯酒,西出阳关无故人!更是充满了朋友之间的离别情绪。朋友之间,有时与君一席肺腑语,胜我十年萤雪功!有时‘信马悠悠野兴长’,指点江山,激扬文字;有时‘梨花院落溶溶月,柳絮池塘淡淡风。’把盏温心,情投意合,真是酒逢知已千杯少,友谊地久天长。人生关键在‘平衡’二字,可是要做到这两字,谈何容易?”老庆说到这里,重重地叹了一口气。

汪霞忧忧地说:“老庆,你要知道,我在美国的那段日子里,没有亲情,没有爱情,也没有友情,只是拼命地工作,每当累得精疲力尽时,只有一个人坐在别墅里宽大的沙发上,独自饮茶,你不知道我有多大苦!有人说,美国的月亮是圆的,我觉得也圆不到哪儿去!我是举头望明月,低头思故乡。有时我就想起少女时期的生活,想起你,地一片枣林,亮晶晶的红枣,高低不平的房顶,那两间木门不整的茅房。我记得,夏天晚上,天躁热得知了不停地叫。你光着小脊梁,提着一个小瓶子,带着我捉土蹩。我跟在你后头屁颠屁颠的。你拿着一个小竹竿,在屋檐下仔细搜寻。我拧亮了小电筒,在你的指引处照来照去。那时的圆盖土蹩,又黑又亮,它们静静地趴在那里,一动不动。你悄悄地用竹竿捅它落在地上,然后你剪了它装瓶。你那时就有商品意识,你说土蹩是药材,卖给药店,一毛钱一个。”

“不对,两毛钱一个。”老庆纠正道。

“大个的两毛钱一个,小个的一毛钱一个。我记得有一天晚上咱们一共提了六只土蹩。你高兴得发狂,我们躲进一个小门洞里,你把小瓶放在地上,你抱起我,在门洞里转圈,没想碰倒了小瓶,土蹩全跑了。你又急又恼,埋怨我:‘谁叫你那么沉!像头小猪崽。’我说:叫你那么瘦,像只土猴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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